文:魏世通
记忆中,母亲给我的印象就是长年累月地趴在缝纫机上,将她那台“永久”牌缝纫机踩出悦耳的声响,母亲手中的那把尺子,随意比划几下,就会设计出漂亮的衣裳。
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母亲手中的那把尺子,因为它不仅可以丈量设计出精美的服装,还是戒训矫正我们人生的尺子。记得上小学时,一度厌学,经常逃课。母亲知道后,表情严肃地让我伸出双手,母亲就高高地举起尺子,重重地打在我的手心。尺子落下,手掌钻心地疼,我咬紧牙关不出声。母亲打过之后,背过身去,好像是哭了,声音低低说:“我这么累死累活,为的是什么呀,你对得起我吗?”母亲的话让我无言以对。过后我发奋攻读,终于出息地考上大学。
但母亲的尺子对弟弟却没有起到作用,弟弟初中没读完,便辍学走上社会。
我和弟弟都成家立业后,母亲自己住在老宅,依然踩着那台缝纫机,做着好看衣服。
母亲年事已高,老宅子因为修路也要拆了,我就打算把母亲接到城里来住。接母亲走时,母亲说什么也要将那台缝纫机带上,我不想让母亲不高兴,依了。
母亲进了城,依然闲不住,经常去购一些布料,给我们做一些内衣内裤之类的东西。每当看见母手中的那把早已刻度不清尺子,心中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滋味。
时光匆匆,一晃一年过去。母亲近来却心神不宁起来,天天嘟哝着要回乡下,说想那些左邻右舍了。我就和弟弟商量,让母亲到他家住一段时间。谁知二弟却言辞强硬,说母亲一直心疼我,还把我供上大学,就应该住在我家。和二弟商量几次不成,我就把实情告诉了母亲,想让母亲安心住下了。母亲听了,就神情暗淡,什么也没说。
有一天,母亲让我给二弟打电话,说让他来趟县城,有东西给他。二弟兴冲冲地赶了来。
二弟坐下后,母亲就开始从头到脚地打量起二弟来。母亲的动作,弄得二弟瓮声瓮气直嘟囔:“干什么呀,这是!”
这时,母亲从身上掏出一把断为两截的塑料尺子,对二弟说:“来,我给你量量!”
二弟就说我不穿你做的衣服,老土。母亲不管这些,在二弟胸前量起来。但母亲的尺子始终只在二弟的胸口摆弄,二弟不耐烦了,问:“您这是干嘛?”
母亲一边专注地测量,一边说:“这尺子不仅能量尺寸,还能量人心,我量量你的心有多长”。
二弟听母亲这样说,腾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说:“你不用拿话挤兑我,您从小就只疼着俺哥不疼我。”
母亲说:“你还认识这把尺子吗,那次你不上学,我打你手心,将尺子打断,也没有把你赶回学校。娘没有文化,不会拿话教育你们,娘只想着拿这把尺子使你们出息!”
二弟仍然咆哮着:“看看这把尺子断了的尺子,就知道您对我有多狠了!”
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把母亲的裤管掀起来。母亲的小腿露出来,上面的血管像蚯蚓一样曲张着,明显凸出皮肤。二弟见了,不解问:“这是怎么了?”
我说:“这是静脉曲张,是有一年冬天,你小时候感冒发烧,母亲抱着你去医院的时候,趟过村头那条宽河落下的病,一直也不好治,也从不在人前露出她的腿。”
二弟听了,半天没说话。不一会,二弟突然向母亲跪下来,接过母亲手中的那把尺子,噙着泪,说:“娘,我错了,走,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