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在中华导报上,谈过一些学电脑的趣事,那次学电脑,不是因疾而废,而是无缘而终。我未能和那位万能的电脑小姐“比翼双飞”,实出於无奈…生命终结的无奈。
可不是吗;青年时期,在兵荒马乱中,耽误了学业。壮年时期,在操枪耍炮中,浪费了青春。到了老年,感觉伤悲,已属徒然。那位电脑小姐,果能善解人意,该不会骂我冷血无情吧;因为我的余生已经不多。我真正想结的良缘,是“双所园”。我最想结的连理枝,是苍松翠柏,春花秋菊。所以我和电脑小姐的不欢而散,一点也不后悔,而且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喜悦。因为我冷藏了电脑,所以才获得了自由之身,有充分的时间,在双所园的山巅水涯,到处留情,随性结缘。尤其是后山的“处女湖”,更是我每天必到之处。那位被我冷落的电脑小姐,一旦知我另结新欢,必然醋性大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缘起缘灭,是随天而生,随命而定。这个湖,委实太淳朴,太安静了,像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所以我特意,给她一个新的命名叫“处女湖”。湖的三面环山,所以安静,湖畔也没有一家住户,所以淳朴。记得十五年前,当我与妻子,来察看地形,想购买湖畔的山地时,便一见钟情。买妥后,我特意将房子,建在距湖边最近之处,约二百公尺。而且在山谷间,开拓了一条,去湖边的私家专用道。也就是说:要去湖边,仅此一路,别无他途。车道拓妥后,我一亲芳泽的机会更多了。并且为它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千丈朴湖我独抱,
万绿群山展眉梢。
欲问余生何处去,
手植五柳心结陶。
但是很不幸,与我亲近多年的双所园,最后却得不到女儿的认同。说起这段事,得回到三年前。
那是一个仍有寒意的初春,我正在户外,用锄头疏理各处,融雪后的水路,老妻踏着匆忙的步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怎么样,有急事?”
“急事倒是没有,”老妻慢条斯理地说:“女儿来了电话,她下午要来乡下,和你商量些事。”
“啊!原来是女儿,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语带幽默的说:“还不是旧调重弹,逼我与双所园小姐离婚。”
“你也不要太固执,”老妻无奈的苦笑笑,带点劝慰的口吻说:“你已是八十二岁的老人了,每天在户外爬山涉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所以你怕了,怕我暴尸田野。”我故意和老妻逗趣。
“好啦,好啦,你又在口无遮拦了。”老妻抢走了我手中的锄头。“早点回家用餐,好等女儿过来。”
我跟在老妻的身后,又唱起了“高山青,涧水蓝……”仿佛是青山与涧水,鼓励了我的决心,我走快了几步,将决心向老妻表明:
“下午和女儿谈判,我是不想让步的,你要明白,我去此一步,即无死所……”
“好啦,好啦,”没等我的决心说完,老妻温怒中,含些关爱的口吻骂道:“狗嘴里就是长不出象牙。”
“的确,你说的没错,我是条老狗,但我的护园之情,是值得肯定的。”我颇为自豪的辨道:“十五年前拓园后,我陆续种了三百多株松柏,如今都已一丈多高,能呼风唤雨了。这都是老狗汗水的结晶,我哪能绝情放弃。”
“但是人总得要服老。”老妻的语意中,仍有着浓浓地劝慰。
下午女儿来到后,果然是旧话重题。要我二老早日迁居渥京,便於照顾。但我也是老调重弹;双所园内的一草一木,都曾注入过我的汗水。尤其在“挹翠湖”中的栖霞亭内,畅饮过祖国的西湖龙井,倾听过祖国的古典乐曲,阅读过祖国的文化典籍。以上种种,曾疗慰过我的乡愁,解除过我的孤独。我若是迁到城市,我会失去很多……。
我将以上内心的旧调,又向女儿弹了一次。女儿也许是听腻了,更坚锐地反驳道:“你二老,祗晓得在双所园内,享有清风明月的快乐,但你俩却把这份快乐,建筑在儿女的痛苦上;你俩远居乡野,万一停电了,断水了,跌倒了,救护车来晚了,等等地一箩筐问题,都会让我们牵肠挂肚。希望你们今年搬进城市,结束我们牵挂的苦痛。”
女儿离去后,老妻眼内闪著泪光劝慰道:“你也不要再执着了。你是信佛之人,常常要别人除去“我执”,你也常说,自己是不穿迦纱的僧;但如今看来,你离僧佛之境还差的远呢,你也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平凡之徒。
老妻说完,拿手帕擦她的泪水。这时,我眼内没有泪,但忽然觉悟到,心镜上蒙有厚厚的灰尘;如果依照六祖惠能的说法,要擦乾净灰尘,也是多余的。因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何从擦起?
原来我对生命的进程,是那么的不靠谱,对我佛的精义,也未修得很透。於是我明确的,谦虚的告诉老妻:“好吧!你挂电话给女儿,我们同意今年迁居城市,请她帮我们作一些规划。”
当晚我写下一首七言绝句,表示我与“双所园”离婚的承诺:
退隐所园十五秋,
匆匆不复在此留。
动迁城市非吾愿,
残躯必待儿女收。
读者欲知我动迁何处,且看下回分解。
Ottawa Chinese Newspaper 《中华导报》 Canada China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