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福琪
我们老夫妇,三天两头到附近一条专供走路健身的小路上走路健身。
专供走路健身的小路,英语叫“Trail”,音译为“吹欧”。若问渥太华有多少条“吹欧”,估计包括铺设“吹欧”的机构都说不准确。凡大小公园,都有一条与该公园轮廓相似的环状小路,依随地形匍匐在公园边缘;凡大小居民区,都有一条与该居民区格局相近的圈形小路,顺从地貌蜿蜒于居民区周边;凡河流与湖泊、岸边都有一条“吹欧”,伴河前行,沿湖洄还;顺着大片大片的庄稼地、饲料草地或荒草地,往往有健身小路相依傍;面积可观的松树林、杂树林与湿地,不知几多,也必有“吹欧”盘盘旋旋,起起伏伏。
“吹欧”是一种特殊的运动器械,有形而无体,可测其长而难量其重。渥太华的健身小路,哪里都是三米宽。不管笔直前行、蜿蜒如蛇或随势低昂,不管市区、郊区甚至荒山野岭,不管数百米短或数百里长,统统柏油路面,小路正中一条黄油漆划就的隔离线。
渥太华虽说是加拿大地广人稀的缩影,因为走路跑步是普遍喜欢的健身方式,只要不是大雪纷飞,大雨如泼,一年四季,每条“吹欧”上,天天三人为众,两人成双,时断时续,不绝如缕。渥太华冬日多雪,但大雪前脚住,“吹欧”的积雪后脚便被神速铲光,而且撒上盐,快走快跑不打滑。
窄窄的小路不可能产生多幕大戏,但速写和精彩镜头隔三差五还是会出现的。
任何一条“吹欧”上都没有慢条斯理悠悠然散步的现象,都不会出现“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的文诌诌形像。快,走也快,跑也快;无论快走与快跑,姿态轻松,步履轻盈;老年人快,中年人更快,青年人最快。我争强好胜,不能跟年轻人比高低,还不敢与同龄人决雌雄吗?曾记好多次,铆劲尾随于年岁仿佛的某翁身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越拉越远,越拉越远,每次都心服口服地败下阵来。老妻打圆场,代解嘲:“人家是吃面包、喝牛奶长大的,咱小时候是糠菜半年粮啊!”
有一次,遥望前方两个肯定不太老的妇女,倒背手,深弯腰,完全一副熟悉的饭后摆步走的身姿。老妻窃窃曰:“没错,咱们老乡。”待追到跟前,强忍住情绪没笑出声来。黑黝黝的肤色方脸盘儿,大眼睛之间一红点儿,再标准不过的两个印度老人。
渥太华冬季漫长而酷寒,所以渥太华人特别珍爱忽如一瞬的春天和转瞬即逝的夏天,尤其女性更明显。刚入五月,郁金香花刚刚绽放,“吹欧”上的女性,一个个紧身短裤不到膝,跨篮背心贴后脊。进入求之不得的盛夏,尤其周末和节假日,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即使骄阳当空的正午时分,肤色不论黑与白,年岁不论老中青,女性着装普遍少于男人,三点式屡见不鲜,打头碰脸。那条“吹欧”末端有一座垂直高度三米许的平顶小丘,常见二、三女子笑嘻嘻爬上丘顶,解开或摘下前胸或后背唯一一个钮扣或挂钩,或趴或仰,长时间一动不动。我曾笑问:“行日光浴何以要爬上丘顶呢?”老妻笑答:“平地上那么一躺,赤条条的多不雅呀!”我笑着纠正:“非也。加拿大人酷爱阳光,丘顶比平地距离太阳近二、三米,阳光自然会更充足啊!”老妻一笑。
“空手的不如推车的,推车的不如挑担的”。一条条“吹欧”上,常见健步疾走的“空手的”,笑嘻嘻给“推车的”,让路,婴儿车里的幼婴脚不沾地,一路驰骋。走着走着,有时你会听到一声稚嫩的“Hi”或“Hello”,招呼来自擦肩而过或迎面而来的婴儿车内。不管来得及、来不及向小宝宝礼节性的回一声“Hello”或“Hi”,你心里总会萌生一丝甜蜜和快慰。
每年郁金香节期间,渥太华必定举行一次万人万米长跑比赛,可以看作全年全市跑步健身的总汇报和总检阅。万米是定数,一成不变;万人是虚数,年年二、三万人。性别不拘,年岁不限,报名费屡屡上调而报名人数有增无减。欣赏万紫千红郁金香花的同时,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每年我都久久注目沿道斯湖岸奔跑的似乎无尽无休的参赛队伍。青壮人前后,黄发与垂髫,少艾与老媪,往往神态肃穆地显现身影。有劲的争争先后,无力时我“行”我素。长跑比赛为郁金香节渲染了气势,郁金香花给长跑比赛增添了色彩。
邻居Frank身强力壮正当年,多次郁金香节长跑比赛中获些象征性的奖品。我曾问他,加拿大人如此普遍性的热爱走步和跑步,为什么奥运会上从不一露芳姿呢?Frank的回答中肯又诚恳:“加拿大人爱运动,唯一所图是强身健体。如果谁想出国比赛,时间要自己安排,教练要自己寻觅,经费要自己筹措。何必呢?”
(2019 8 11《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