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太华 / 肖庆涵
题记: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幸遇见几位教会你成长、带给你力量、甚至影响你命运的贵人。我在清华求学时的导师边肇祺教授,就是我人生中的这样一位贵人。
2021年3月29日早晨,通过师弟李军发的朋友圈,惊悉我的导师边肇祺教授因病去世,万分悲痛!由于时差的关系,晚间给自动化系的王老师打电话,了解了一下情况,并表示沉痛哀悼!
边肇祺教授是我读硕士研究生时的导师,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张鸿宾,所以我是边教授带的第二个研究生。由于一直以老师相称,因此接下来还是用这个既亲切又尊敬的称呼吧。
认识边老师还是在上大四那年,因为要选毕业设计的课题,因此听了李衍达老师介绍的地震信号处理,阎平凡老师介绍的细胞识别,以及边老师介绍的指纹识别。由于我父母均毕业于上海交大电机系,很自然的就师从边老师。
边老师当时就对指纹识别做出了系统性的规划,同组的同学张津燕做预处理,盛晶做粗分类,我则是做最后一步的识别。边老师让我试着把点匹配的方法用于指纹识别。毕业设计做得挺成功,因此我就写了一篇文章,投去1983年在上海召开的全国性“模式识别与机器智能”学术会议。因为当时是学生,所以没能去开会,文章由老师代为宣读。会后《自动化学报》要出一期会议的专辑,从大约120篇论文中选了20篇,其中包括我的那篇文章。由于当时边老师已经到普渡大学,傅京孙先生那里做访问学者去了,因此我就与在校的两位指导教师,董晓雪老师和李兆玉老师,合写了一篇文章《一种指纹图像的识别方法》。可能因为那是国内发表较早的生物识别方面的论文,西安交大的同仁,在2008年为“IEEE Computer Society”撰写的《AI in China》专辑中《50 Years of Image Processing and Pattern Recognition in China》时,为馈集生物识别这一专题的资料,联系了已在加拿大多年的我,这已是后话了。
1982年我考取了自动化系的研究生,在边老师的指导下做指纹识别的课题。因为指纹图像中有很多的断线和假连接,所以我很大的一部分工作,是研究图像处理的问题。为保证研究进度和方向不出偏差,那时每个星期都要和边老师开一次会,我先讲一下工作情况和遇到的问题;再由边老师提出指导意见,和接下来可以试的几种方法。因为当时都是用信息教研室自己的计算机,所以平时也有很多时候会碰到边老师,他会告诉我:“上次说的那个方法,我想了一下,不用试了,可以试试这样做……。”及时调整方案,随时对我进行指导,这也是指纹识别的研究课题,进展得比较快的一个主要原因。
很快,9字班的毕业设计就要开始了,张广京同学加入了指纹课题组,1984年11月我们都提交了论文,一同随边老师去安徽合肥,参加自动化学会召开的《第四届全国模式识别与机器智能学术会议》。会上有一位哈工大的副教授,用一个书本上的经典算法,做指纹的特征抽取。我提出这个算法在这里不适用。同去的九字班师弟张广京和廖新华紧张的说:“肖庆涵你疯了吧”。那位副教授说:“这位小同志的见解到是挺新颖,我想听听怎么不适用了”。我说:“说不如画图更直观,可不可以借您的黑板用一下”?那位副教授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上去在黑板上写了一个矩阵,画了相应的图说:“书本上是这样举例的,原来不可分的两类,变换后就可分了”。副教授说:“对呀,你怎么说不适用呢?”下面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把矩阵倒了一下,再画出相应的图说:“如果分布是这样的,原来可分的两个类别,变换后就完全不可分了。”一屋子人一下都静了下来。虽然我说的没错,但还是有几位“大腕”觉得,这事应该在会下说,一个学生要给长辈留些情面。吃晚饭时,因为已经有人告了状,边老师问我:“你今天下午引起争议了?”我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边老师说“你是对的,对待学术问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应该分什么学生、老师。但你还真是挺大胆的,你知道今天有多少来找我告状吗?明天你宣讲论文的时候,我就不去了,免得别人觉得我袒护你。好好准备一下,你的论文没有问题,仔细认真地讨论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1985年,我的论文顺利答辩后,接下来就是毕业分配的事了。因为我们是清华本校的第一批硕士毕业生,清华学长贾部长来学校要人,由于我一直在做指纹识别的课题,据说指名要我去他那里。而我一直想自由自在的搞科研,所以不想去那儿,弄得系里的领导和老师要给我做工作。边老师知道之后,问我愿不愿意去北京信息控制研究所?我说好啊。边老师就去找了他的妹妹,她有一个同学兼好友,是那个所里一个室的主任,而国家科委的宋健主任,当时还兼着那个所的所长。我去信息控制研究所面谈之后,宋主任有一次来清华谈工作,临走时问起自动化系硕士毕业生里是否有个肖庆涵?并说他要这个人。这样系里才同意让我换了地方。之后我又求宋主任留苏时的同学,把我弄到了中国科学院。几番折腾,边老师没有一点儿不开心,而是说:“你认为自己去哪里工作最合适,就争取去哪里。”
统计模式识别是我们平时用得较多的方法,而傅先生则是句法结构模式识别的开山鼻祖。因此,当边老师从傅先生那里回来后,就指导我研究如何将统计模式识别和结构模式识别相融合的问题。在我硕士快毕业时,做出了一些结果,因此跟边老师商量,是否写一篇论文,投到1986年10月在巴黎举行的第八届国际模式识别会议上去。我建议由我先用中文写,然后请边老师改成英文。边老师说:“可以投稿,因为迟早你要用英文写论文,所以你就直接用英文写,然后我来改”。当时,常先生有一个从美国来的博士后,边老师改好稿子后,又请那个美国人做最后的文字润色。由于那篇稿子是用打字机打的,所以每行的字符数修改前后要差不多。还记得拿回稿子,边老师一边读,一边告诉我什么地方改得好的情景。那次会议共接收了237篇报告论文和138篇大字报论文,其中接收了23篇中国学者的报告论文和16篇大字报论文。我和边老师的文章被接收为报告论文。之所以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发表的第一篇英文论文,好像也是边老师发表的第一篇英文论文。
1988年出国之前,我回清华去跟边老师告别。边老师送了一本新出版的《模式识别》给我,恩师的这本专著,我一直带在身边。见到它,我会想起边老师对我的指导与帮助;想起我们在火车上,兴奋地讨论课题和模式识别新动态而废寝忘食,彻夜未眠;想起毕业后去边老师家,边煮面条边讨论模式识别新动向的快乐时光;以及从加拿大回北京探亲,去学校看望边老师时,与边老师和荣刚老师交流指纹识别技术的情景。
敬爱的边老师,安息吧。学生肖庆涵谨以此文献上我对恩师的缅怀,及表达我对恩师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