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雪的地方,我都能从每片雪花里看到故乡。即使无雪之处,那些雪花也依然在心底飘落,飘落成永不消散的眷恋。
每一年冬天,故乡都会被雪拥抱,故乡在雪的怀里,我在故乡的怀里,温暖了无数个冬。那个巴山北麓的小小村庄,是长在汉江之滨的一棵树,也是长在我心里的一抹暖。彼时极喜欢冬天,那时的冬天也比现在寒冷,可是那冰天雪地里,却有着无尽的乐趣。
我们常常在雪地里,循着雪地上不知名的细碎足痕,去寻找未知的动物。无边无际的大山林里,无边无际的雪原中,我们杂乱的足印伸向各个方向,尽管从未找到过哪怕一只动物,却是乐此不疲。有时会在大雪纷飞的时候,遇见那些在江面上打鱼的人,看那些江水清冷而静默,看那些捕捞上来的鱼儿被冻结了游动的姿态,便觉得冬天是那样的神奇。
更多的时候,我们却是带着铁锹扫帚和自制的滑冰鞋,去寻一片开阔地,扫走积雪,尽情地滑冰。或者在厚厚的雪地上,堆雪人打雪仗,现在想来,离开后的无数个寒假,都没有那时的无忧与欢乐。
我们常常在呼啸的寒风中呼啸而过,带起周围的雪花旋舞。那时的冬天真的很冷,我们戴上厚厚的自制手套,穿着母亲用碎布衲的棉鞋,浑然不觉寒冬腊月的难捱。那时候,我们的心里总是那样的火热,时至今日方才明白,成长途中的世事风霜,才是生命中最寒冷的际遇。
在外面玩到尽兴后,我们才散去,走进村庄,就像一片片雪花扑进母亲的怀抱。一进房门,热气扑面而来,屋子中间的地炉正旺旺地燃着,炉中的火焰欢快地舔着炉壁。关上门,冬天被挡在外面,雪花们纷纷拥挤在窗玻璃上。在炉边烤一会火,顺带在滚烫的炉火上烤几个土豆,熟了后拿着坐在热热的炉火边,一边吃一边看外面的雪拥进大地的怀抱。窗玻璃上还没结霜花,透过蒙蒙大雪,看见远处的房屋全笼罩在白茫茫中。
这个时候,除了我们小孩子,除了那些仍然顶着严寒干活的人,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围在炉边玩纸牌,或者衔支烟凑在一块儿聊天,我们肯定是待不住的,如果说躲,我更愿意躲进一片雪花的深处,寻找无边的童趣。我们已不屑于堆雪人,那是更小的孩子的爱好,我们会拿着铲子来到野外。在那些风口处,厚厚的雪被寒风一吹,成了硬硬的雪壳,我们就在那些雪壳上挖洞,挖到深处再向里挖。躲在里面,避风且不那么冷。那是躲进寒冷中的温暖,极奇妙的感觉。
前几天,夜班时下雪了,遇到一老乡来看病,聊起了老家的冬天,聊着聊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那是画在童年背面的画,许多年过去了,我竟然还能记起儿时冬天里故乡的模样。画面是一片大大的雪花,雪花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山坡,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山坡上有个洞,里面躲着几个我儿时的玩伴。我给画起名《一片雪花里看到故乡》。雪花里的故乡,雪花里的家,当年的雪花早已消融,就像那些散去的岁月般无痕,可是在我心上,在我生命里,那岁月,那雪花,那感情,一直都在。
当我远离故乡,当身前身后布满岁月的苍凉,才发现,当年雪花是那样的温暖,蕴含着故乡的款款深情,让我在羁旅他乡的长途中,每次回首,都悠然神往。
Ottawa Chinese Newspaper 《中华导报》 Canada China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