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某天,我骑车经过一个路口,忽有甜香之味扑鼻而来,那种熟悉的味道,又丝丝缕缕沁进了心扉。循味四顾,才发现南北方向一排的槐树,正绽放着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那一刹那,有一种惊喜,仿佛看到童年正跌跌绊绊、咋咋呼呼一路而来,树上攀着站着会爬树的哥哥姐姐弟弟,树下站着妹妹,手里攥着洁白的花朵……
小时候,我对出生的乡村并没有熟悉到角角落落都尽数皆知,但我能清楚地记得我们那条巷子里,几家的院子都有槐树。印象最深的是我大奶奶家院子里的那棵,已经记不得那个院里有多少棵树,但那棵槐树硕大婆娑的树冠牢牢地长在了我的记忆里。
每逢槐树开花的季节,就忙开了我们几个孩子,大奶奶的儿子—我的大爷一家和大奶奶大爷爷一院同住,他们家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哥哥,老二是姐姐,还有一个是弟弟,我因为贪恋他们家的热闹,经常带着我自家的弟弟到那个院里,到那棵槐树下摘槐花。
乡村的空气,在槐花盛开的季节氤氲着香甜和幸福。哥哥姐姐弟弟们都会爬树,唯独我不敢,刚抱住了粗圆的树干,攀上双脚,那粗糙的树皮就硌着我的膝盖,我永远掌握不了爬树的技艺。就只有挎个小篮子或者端个碗在树下捡拾他们摘下的槐花。树上的他们扒着树杈一边往嘴里吃着,一边哼哼唧唧着没有曲调的歌,像极了那些弯弯曲曲的树枝,织成了童年的绿荫,而我在树下一边捡,也一边往嘴里塞着槐花。
有时候,我们也在竹竿头上绑着几根铁丝啥的,不用爬,就在树下够槐花,竹竿尽最大可能伸到能达到的高处,靠近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然后一缠一绕一拽,就会有少量的槐花被“撕了”下来,然后把竹竿撤回,用手拿下槐花,现在想来,摘下的喜悦远远多于摘下的槐花。也就是在那时,我曾经和大奶奶建议,让她把我和大我三天的姐姐栽在这棵槐树下,给我们浇点水,施点肥,也能长得像槐树一样高大,开出花来……
那时的幸福,来得容易。
似乎只是转眼间,那个飘荡着槐香的村子改换了容颜,巷子没了,院子也没了,树上的哥哥姐姐弟弟,树下的妹妹也和村子一样,容颜不再,回不去当年。
这个路口,位于新老城交界处,虽已偏离闹市,但当时正值下班高峰,来往车辆过客,仍是络绎不绝,那些槐花并未因路上熙攘而现惊慌之色,也并未因为无人惊现爱慕艳羡之色而落寞哀怨,还是那样旺旺地洁白地开着,香着。我就在这样的一个下午,在下班回来途经盛开的槐花身旁,就着童年的回忆饱嗅了一番槐香,还是那甜香的味道,但我也只是在树下望了又望,兀自凝立在浅浅的雾霾里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没有了去摘下槐花然后填进嘴里的欲望。即便是孩子们,他们也很少能走到此地,发现这些了;即便是来过看到,也不能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摘和吃了。
如今,槐花已经开始凋谢,再经过曾经开过槐花的地方,我仍然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串串洁白和阵阵芬芳,也会自然地再记起童年的点滴。现在,路边又盛开了一种黄黄的、灿灿的花朵,正带着笑意,和蝴蝶们蜜蜂们在风中嬉戏。
花落花又开,正如生活,一波旧了,一波又新。
Ottawa Chinese Newspaper 《中华导报》 Canada China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