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南屏村人
2019年9月22日的渥太华邮票拍卖会,注定是一个“奇葩”。头天晚上,我与太太谈及明天的拍卖会上将有24枚高仿邮票开拍,其中有几枚高仿的“珍邮”。估计有不少“邮疯子”会来竞拍。太太瞄了我一眼,不屑搭腔。不一会,九十一岁高龄的甘老先生打来电话,落实明早早点去拍卖会的事。他相中了这批高仿票的第一枚(第349号拍品),加拿大的二号珍邮“1927 London (Canada) to London (England)”(俗称“伦敦飞伦敦”),似乎有“必得”的想法。告诉我,他已关照在渥太华的两个女儿,明天一早要和叶叔叔去拍卖会,请大家都不要找他。拍卖会后,叶叔叔会送他回家,回家后会打电话销假。千叮咛,万嘱咐我,明天一定要早点去接他,早点到会,确保能有充足的时间仔细验票。只要肉眼辨别不出“假”,就要“拿下”。
老先生对此票如此纠结,源于一段往事。他曾告诉我他似乎有一张包含此票的小型张。我一听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在加拿大邮票目录上,没有此票出过小型张的记录。那时,他才刚开始收藏加拿大邮票不久,可能对此票还不大熟悉。我让他拿给我看看。看后,发现那只是某次邮展发行的一枚纪念张,并非国家正规邮品。还好,花钱不多。我告诉他,这枚邮票是加拿大邮票中的二号“珍邮”,其地位仅次于加拿大一号珍邮,SCOTT3号的“黑色12便士维多利亚头像”(俗称“黑女皇”)。见它一面都非常困难,更别说拥有。此票记录了加拿大航空史上一曲壮烈悲歌。1927年,卡尔林•布留沃里斯(Carling Breweries)公司出资$25,000元作为奖金,悬赏从加拿大安大略省伦敦飞往英国英格兰伦敦的首次跨大西洋飞行。一架Stinson SM-1型的飞机被命名为约翰•卡尔林(John Carling)爵士号,用作此次飞行的飞机。飞行员特伦斯•塔利(Terrance Tully)上尉和航海家詹姆斯•麦德卡夫(James Medcalf)中尉被选中执行这次飞行。飞行前,加拿大邮政局批准印制了100枚特别邮票,用于这次飞行携带的信件。邮票面值25分。图案上,塔利和梅德卡尔夫的头像分居票面上方左右,中间是这次飞行使用的Stinson SM-1单翼飞机;票面下半是显示飞行路线的局部地球仪;票面高端是“伦敦飞伦敦”的英文全文(如上图示)。
1927年8月29日开始尝试飞行,因大雾的阻碍,不得已,飞行中断返回。9月1日重新启飞,又因天气原因,在缅因州降落,然后停落在纽芬兰的Harbor Grace。9月7日,飞机第三次升空,不幸,在进入大西洋上空后不久就出事了,整个飞机坠入大西洋,两位英雄和已带上飞机的实寄信件从此杳无音信,没有下落。
“伦敦飞伦敦”邮票有87枚被贴用,有13枚票未使用。其中,86个实寄信件按时交给了飞机携带;1封实寄信件因错过了飞行时间而未带上飞机。因此,目前它的存世量是:新票13枚,实寄封一个。新票价值为5万至10万美元;唯一的那个未赶上飞机的实寄封在十几年前的最后一次拍卖时拍出12.5万美元。2013年4月3日,颇负盛名的渥太华“SPARKS拍卖会”上,其第476号拍品正是一枚“伦敦飞伦敦”新票,票面虽有点污损,但总体上还算是品相良好(上面的左票图就取自这次拍卖会的目录)。最后的落锤价为2万6千加元,加上手续费和税金,合计约3万5千加元。不知什么原因,我们许多人竟错过了这次拍卖。倒不是说我们有多少能力去竞拍这件珍邮,可以肯定,即使去了这次拍卖会,我也不会去竞拍的,太不便宜了。遗憾的是错过了一个可以零距离地“一睹芳容”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枚高仿,不该错过。
基于这些背景和故事,老先生的情结就自然不过了。翌日,为不使老先生等得着急,我提早半个小时出发。出门时刻,太太甩了一句:“不要太疯了”。先去老先生家接他。一到他家门口,只见他老人家一个箭步从大楼的厅堂穿出,开车门,上座位,扣座带,一气呵成!一个九十一岁的长者,能有如此敏捷,真叫人佩服和羡慕。老先生常说,他的健康得自于他终身的“集邮”爱好,由于“集邮”,不断学习,深入思考,与世无争,乐在其中,断绝了一切不良举止的侵蚀。当然,还有孝顺的儿女对他的“容忍”,“支持”,甚至是“怂恿”,使他也玩得“任性”。有时,750元,甚至1千3百多元一枚的邮票,只要是他在心里立了项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我太太戏称他是“邮疯子”,他竟高兴地“笑纳”。汽车发动后,老先生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他今天太高兴了,一大早七点刚过,大女儿就打电话过来摧他起床准备好,等侯叶叔叔来接去拍卖会。这是“史无前例”的事。大女儿过去是不太支持他集邮的,前段时间在小女儿和两个在外地的儿子的沟通下,改变了态度,并给他打了经济上的包票。我一边开车,一边问老先生是什么打算。老先生说,想拿下,但以前没买过“明码标示”的假票,问我知道行情吗?我告诉他,“邮王”波尼(Bony)曾给我做过一点“普及”。说起波尼,他是我在集邮俱乐部最好的朋友之一,自己开了一个小公司,有位贤惠美丽的妻子。他拥有渊博的邮识和多部珍贵的邮集,其中一部就是高仿珍邮的邮集,他曾给我仔细地展示过这部邮集。令我大跌眼镜的是,其中许多高仿票还带着权威机构的鉴定证书,指明制作高仿的公司和个人。波尼告诉我,一般的重印邮票是不值钱的(这就是为什么新中国早期的一些老纪特再版邮票,即便是国家印制,也不受人青睐的原因),只有那些对昂贵名票的“高仿”,才会引起集邮者的兴趣,原因是真品太贵,而且往往有价无市。为了填补邮集里的“空白”,放上一张似假又似真的高仿,集邮者的“求全”心理略微可以得到一点平衡。“高仿票”的价位由诸多因素决定,一般而言,一枚在5-10加元左右。但是,如果被仿的是“珍邮”,那又当别论,仿得越真,真票越贵,价格都会越高。这也使我想起,中国的字画、瓷器及青铜器,有些“明码标示”的高仿也是价格不菲的。根据手头拍卖目录上的票图,我估计这张“伦敦飞伦敦”不会低于50加元。老先生思考了片刻,告诉我,如果20元以下,就帮他拍下来。多了就算了。商量中到了拍卖会。门已提前打开,早有人捷足先登,我们只拿到了3号和4号拍牌。老先生立即向拍卖工作人员要来349号拍品,全神贯注地审视这心中的猎物。一会儿,波尼和魁北克的一伙朋友到了,见了面,一番问候和亲热之后,我直接问波尼,你今天为何而来,波尼也直白,为24枚高仿而来。我本无竞拍的念头,只觉得这下我们老先生没指望了。老先生和波尼也很熟,对波尼的“疯狂”自叹不如。拍卖开始前,老人咬咬牙对我说:“我的底线抬到30,是否再上去,你代我做主,只要不过100,都可以叫!”我吃惊地望着他说:“老先生啊,那可是一张假票!”“不管!”我知道他的“疯劲”上来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到时权衡着办吧,反正他的3 号拍牌已交给我了。
吃完Pizza,喝过咖啡,拍卖正式开始,一如既往,一节一节,未起什么波澜。四节拍毕,84岁的资深拍卖师乔治(George)清了一下嗓子,宣布下面一节是24张“高仿”票,后面所列的价位是对应真票的目录价,仅供参考之用。由于拍品都已注明是假票,符合有关拍卖的规定。请各位考虑清楚再竞拍,拍得后不能以真假为由退拍。它们都没有起拍价,一般是从1元,2元,3元或5元起拍。当乔治宣布开拍349号“伦敦飞伦敦”,1元起始,刷,刷,刷……一下子,十几个拍牌同时举起,老乔治口齿清晰地一路升价,很快越过20,无一人放下;30,还是无人放弃;50,我吃不住了,自作主张地放下了老先生的3号拍牌,另外还有一人也选择了放弃。接着,55,60,65……95,陆陆续续又有人放下拍牌。100!还有三人,110,120,130,直到140,才只剩下一个拍牌。我不用猜,一定是波尼!果不其然,拍卖结束,波尼告诉我,他今天如愿以偿,拿下了全部24枚“高仿”。老先生则是非常失望,虽然口里说:“没关系!”心里一定不舒服。在送老先生回家的一路上,老先生一直念念叨叨:“真没想到,一张假票也要140块呀!”我说:“老先生,看来,比你疯的,是大有人在啊!”老先生只是喃喃:“假票也140呀!我要告诉他们(指他的太太及孩子们),什么才叫‘邮疯子’!”
回到家里,太太第一句就是:“今天疯得怎么样?”我答:“我没疯,老先生也没疯,因为我们都还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