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楼门,身体和目光都显着我没有朝着步行梯的一端去的意思。一位不很老,也不很年轻的男子,蹬着一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一只脚踏着脚蹬子,一只脚着地,眼神儿直白地盯着我手里拎着的纸袋子。
他欲走欲留的样子,被我猜出了意图,正如他同样地猜出了我的意图。
摆放整齐的垃圾桶,沿着楼梯的左端,一排排的蓝色的脏兮兮地张着盖子,顺手扔着方便的两只桶,被填得满满。我犹豫了一下,他的眼神儿和自行车的轮子,也跟着我的犹豫晃动了一下。我下了一级台阶,欠着身子,右手托着纸袋子的底,用小力气翻转,纸袋子的口朝下,乱七八糟的一堆杂物,落向空荡荡的桶底。
由于我俩目光交流得有些急促中又万分地急促,纸袋子被倒空的一霎,我突然觉得我应该不选择把废品扔进这只空荡荡的桶,造成了他的不方便地去淘看,他朝着垃圾桶蹬过来。
我必须承认,我的内心是有歉意的,但是我没有让这种歉意表示在表面。我以假惺惺地轻松感,捣鼓了几下手机,用滴滴喊来了一辆出租车。
“没想到,您还挺快,我以为我得等个十分钟。”
“我正好就在附近。”出租车司机。
“是呀,我叫完车一看两分钟后抵达,我便紧赶着走。”
几句寒暄,总得有几句寒暄。
车行至西直门桥,不知道大家是否很久之前就已经注意到,由北向南的西直门桥二环主路上总是有一辆警车停着,三百六十五天不变地停在那,年年如此,十年如此或许更久。这会儿,警车旁边站着一位警察,和停了一辆外地牌照的小轿车;警察旁边站着一位土里土气的外地男子。
我怎么就能看出来他是外地男子了。
现在开外地牌照的北京人多了去了,摇不上北京的车牌号又必须得开车。人的穿着上,如果说没有破绽,那就看他的眼神儿,看站姿。这回我没看见这位司机的眼神儿,但他的站姿不直立,弓着的脊背,接应紧绷着的肃穆的侧脸。
很巧合,我想起拾垃圾的那位男子的侧脸。
记得家里曾经有个小保姆,我称呼她小保姆是因为当年她还不到二十岁。她交了一位和她同样来自西部山区的男友。俩人出门约会的时候,偶尔也不忘记随手捡几个塑料空水瓶回来。楼梯间放个纸箱子,他俩就把捡来的瓶子存纸箱子里。
等着瓶子塞满箱子,小山似地冒出头来,得空叫个收废品的,卖了数钱。我没有随手捡过空瓶子,但我会把自己用过的瓶子扔进他俩的纸箱子里。回忆至此,我开始想,我要不要把脑海中的这些思绪忽略掉。
思绪萦绕着挥之不去,如同它赤身地站在嘈杂的集市里,总能看得清楚他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