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每当夏季来临,麦子扬花,土豆开满了素净淡雅的白花,胡麻的枝头顶着的是一望无际细碎深沉像星星一样的紫花,油菜花黄得灿烂,令人炫目。风儿温柔地拂过,这些花儿们便轻舞飞扬,如同梵高笔下浓墨重彩的油画,浓烈成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蜜蜂啊,蝴蝶啊,便终日盘桓在那里,嘤嘤嗡嗡的,热闹非凡。
对我们这些儿童来说,蜜蜂是一定要小心躲避的,因为早有小伙伴不知深浅尝到了苦头,嘴巴被蜜蜂蜇过,肿得老高,可以拴自家的小毛驴。于是,蝴蝶便自然成了我们追逐的对象。
是呀,能不爱吗?那些蝴蝶色彩斑斓,多姿多彩,黄色的蝴蝶娇小玲珑,翅膀薄如蝉翼;白色的蝴蝶纯洁,是整个家族中可爱的小公主;黑色的蝴蝶,翅膀边缘布满了白色的斑点,典雅庄重,俨然是威仪赫赫的贵妇。我们最喜欢的是那种红色的蝴蝶,翅膀上满是金粉,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那一对细长的触须,纤细得像一片绚烂的云锦。蝴蝶们时而落下,时而飞走,扇动着翅膀,轻盈得像天使。
每当蝴蝶落于花上,我们便敛声屏息,悄悄地挪了过去,总想来个出其不意,将其收于掌中。可是蝴蝶很警觉,单单等到我们伸出小手时,它便扇动翅膀,翩然飞走,只剩下我们在后面怅然遗憾。不过,我们岂肯善感罢休,而是很快就振作起来,目光追随着它们,再次靠了过去。就这样,走走停停,只等到汗流浃背,仍然未能逮到一只蝴蝶,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如果运气好,能捕捉到一只哪怕最不出色的蝴蝶,也是小伙伴们艳羡的对象,那种成就感,俨然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有两次逮蝴蝶,自今想起来,仍忍俊不禁。
一次是为了逮一只黄色的蝴蝶,那只蝴蝶很小,貌似迟钝。可是每当我自认为这次它难逃我的魔掌时,奇怪的是它竟能轻轻巧巧地脱身,我气急败坏地穷追不舍,结果,就在我们彼此都筋疲力尽的时候,它却扇动翅膀,飞入了明艳艳的菜花地里。我急得大哭,可是任凭我睁大眼睛,再也无从觅得它的踪迹,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找小伙伴去了。多年之后,读到杨万里的诗歌“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眼前便浮现出儿时的我,小小的身影穿梭在田野里追蝴蝶的情景,一个人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夏日午后。我为了追一只翅膀阔大颜色艳丽的蓝蝴蝶,渐渐远离了小伙伴们,日光正毒,我感到口干舌燥,但是仍然不愿放弃,随手脱下妈妈刚给我做的漂亮的新花袄,挂在路边的小树上。不知道追了有多远的路,但最终一无所获,等我无功而返时,却再也找不到新花袄了。我怕妈妈责骂,一个人蜷缩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哭泣着不敢回家。
而今,隔着几十年的如水光阴,回望那些捕捉蝴蝶的往事,心里仍然有着异样的温暖和甜蜜。蝴蝶飞呀,飞,飞到我七彩童年的梦里,飞到我心灵中最柔软温情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