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满窗棂
奶奶是劳动人民出身,热爱劳动是她的秉性。我们家无论搬到哪里,只要院子里有块空地,奶奶绝不让它闲着,想方设法的开荒种地并见缝插针的扩大自留地的面积,托大爷从老家带来各种各样的种子,育苗播种。每天一大早起来到地头视察菜情长势,太阳刚升头就开始锄地拔草,浇水施肥。自留地一畦畦一垄垄排列的整整齐齐,种上父亲最爱吃的辣椒、韭菜、黄瓜、萝卜,还有青菜、西红柿、南瓜、四季豆,茄子等等时令蔬菜,红红的辣椒,绿绿的青菜,黄黄的南瓜,紫紫的茄子,细细的韭菜,长长的豆角,圆圆的西红柿,顶花带刺的黄瓜,把小小的自留地伺候的山青水绿,姹紫嫣红。邻居们路过我们家的自留地,都会言不由衷的夸奖奶奶:“大娘,这地种的可真不赖啊。”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悬雍垂在嗓子眼里直打晃。
奶奶不仅自己劳动,还带领孩子们一起下地干活,我们除了喜欢摘取革命的胜利果实外,不愿意参加具体的生产劳动,特别讨厌浇大粪这样又苦又累又臭的活。奶奶在地头埋了两个缸,里面盛满大小便,沤熟了再施肥,粪盖子一掀,臭气熏天,舟山特产的红绿头苍蝇蜂拥而至,嗡嗡乱转,奶奶逼着我们抬粪浇肥,恶心的我恨不能把鼻子用线缝上。奶奶说:“没有大便臭,哪来的五谷香。”可这大便也忒臭了。
自留地里蔬菜瓜果绝对是原生态,甜酸苦辣滋味分明一点不含糊,辣椒辣的掉眼泪,西红柿酸甜适口,黄瓜就是一头苦。家里的饭桌子绽放着奶奶的劳动成果,辣椒炒肉丝,韭菜炒鸡蛋,南瓜花炸饼等等每一道都是美味佳肴。直到现在,我们家院子里依然茂盛长着奶奶从山东带来的七叶韭,每当包韭菜馅饺子和韭菜馅菜盒子的时候,爸爸都会提起“这还是奶奶从老家带来的呢。”奶奶的影子至今仍然贯穿我们家生活每一个细节之中。
奶奶心灵手巧,针线活是她的拿手好戏,她的大襟衣服、免裆裤和我们四个孩子的衣服、鞋子除了买的都是奶奶亲手做的,冬棉夏单料理的妥妥帖帖。衣服裤子破了,奶奶想方设法用相同的布缝补的让人看不出来。我最爱穿奶奶给我做的小花袄,小花裤,穿上新衣服高兴的一头核子满世界得瑟。奶奶盘的扣子很漂亮,一转一盘就是一朵花。
奶奶眼睛虽不花,但穿针引线的活儿我们抢着帮奶奶做,奶奶用的线很短,我则会把线留的很长,奶奶训斥“懒婆娘用长线”。奶奶的右手的中指始终带着顶针,像带了枚银戒指,我会学奶奶的样子带着顶针也是想象中的金戒指,对着太阳光左照右照闪闪发亮自己美的不行。
奶奶飞针走线姿势很优美,一招一式中透出一股贤妻良母的特有的韵味。奶奶时不时把针在头上抹一抹,一开始不知道抹一抹是啥意思,后来才明白那是在蹭头油润针呢。我也学着奶奶的样子,拿针在头上捅,结果捅出几个血窟窿,疼的哇哇叫。
做鞋子挺费事的,需要好多种工序。奶奶先翻箱倒柜找出零碎的布头和破旧的衣服,打好糨子糊在一块大木板上,在太阳地里晒干,揭下来比着大小鞋样一层层剪裁摞平。拉鞋底的麻线棉线都是奶奶一把一把搓捻出来的,麻绳奶奶在大腿上搓,搓的大腿上鲜红一片。还有捻线线,一团棉花在奶奶手里捻巴捻巴,神奇变成一根根粗细不匀的线,再用木锤子顺着一个方向转啊转啊转,转紧了便可以用来拉鞋底。棉鞋底用麻绳,布鞋底用棉绳,锥子,粗针是拉鞋底必不可少的武器,厚厚的鞋底一定先拿锥子捅,再穿过粗针粗线,用尽地拉紧,吱啦吱啦拉鞋底的声音如同贝多芬的鞋底交响曲,煞是好听。
家里女孩子多,奶奶给我们做红色灯芯绒布面的小红鞋,真漂亮,我穿着新布鞋绕世界转悠,一天下来,红鞋子变成灰鞋子,少不了挨母亲一顿暴揍。弟弟更惨,本着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破破烂烂给老四勤俭持家的原则,弟弟一定穿我们姐姐剩下来的红灯芯绒鞋子,不穿怕母亲打,穿又穿不出去,弟弟聪明,拿墨汁把鞋面染黑,鞋子黑了,脚面子也黑了。我们穿着奶奶亲手做的衣服鞋子长大成人,想起奶奶一针一线和渗出血点子的大腿叹一声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