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爱丽丝·门罗
人民日报驻加拿大记者 李学江
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给全加拿大人送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这是诺奖桂冠第一次戴在了一位加拿大作家的头上,而且还是一位女性—爱丽丝·门罗。这一消息让加拿大人奔走相告,兴奋不已。哈珀总理当即发出贺电,“加拿大人为这一卓越成就感到无比骄傲……诺贝尔奖将进一步巩固加拿大属于在世界上拥有最好作家的国度之一的地位”。
其实,门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对北美文学届来说,并没有多么意外,数十年来,她的小说是美国《纽约人》、《大西洋月刊》等著名文学刊物的座上客,她被圈内人称为“北美最伟大的作家”。她几乎囊括了加拿大和英美的所有奖项,如,她不仅三次摘得加拿大最高的总督文学奖,两获吉勒文学奖,也获得过美国国家图书奖和英联邦作家奖等诸多奖项。她的伯乐,资深编辑辛普森说,“我并不感到吃惊,她理应得奖,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奇妙的是它现在发生了。”
无疑,门罗早就是北美文学界中的一颗明星,众多英美刊物都先后多次刊出过她的作品。然而这颗明星的光热是如此地柔和,从不发出耀眼的光芒。这缘于她为人低调,缘于她写的是短篇小说,也缘于她作品的平淡风格。
爱丽丝·门罗1931出生于安大略省休伦湖畔一个名叫温厄姆的乡村小镇。父亲经营着一家饲养狐和貂的牧场,母亲是位小学教师。她在那里生活,直到18岁考上西安大略大学才离开。她在大学攻读的是新闻与英语专业;但在20岁与同学门罗结婚后两人双双辍学,一起移居到丈夫的家乡—太平洋海岸外的温哥华岛上的维多利亚市。两人育有三女,并在市中心开了一家“门罗书店”。两人于1972年离异后,爱丽丝·门罗又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并在那里与一位地理学家再婚。她的现任丈夫于今年4月病逝。82岁的门罗是一个多月前才来到维多利亚市的,她打算在大女儿家过冬。门罗书店至今仍由其前夫经营着。就在诺贝尔奖宣布的前一天,门罗先生还约她在外面共同进餐,并谈论过文学呢。她在接受采访时说,她知道自己已被提名,但从未想到真会获奖,后来就将此事完全忘掉了,直到女儿于凌晨叫醒她。而门罗先生听到这一消息后,马上将她的书移到了最抢眼的位置,并立即向出版商增加订购。
尽管门罗夫人在北美文学界闻名遐迩,但她却一直深居简出,不事宣耀,也极少参加公共社交活动。她自已说,她不会打桥牌,不会打网球,这些时髦的事情,她都没兴趣;她也从不签名售书。但她却有时间望着窗外而凝想遐想,构思小说。当被问及成功原因时,她说,“我成功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其他才能……我不是知识分子,只是家庭主妇。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够吸引我。所以我的生活不像许多人那样受到干扰。”确如其言,门罗就像是一朵空谷幽兰,不求人赏,只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门罗的小说多是以她故乡小镇为背景展开,充满着对童年时代的回忆与开掘,她写出了乡间小镇普通人的辛勤劳作与日常生活,字里行间都洋溢出村镇的乡土气息:青草的芳香,马厩的气味,破败的木桥,泥泞的小路……翻开她的小说,凡是有过乡村生活体验的人,都会备感亲切。
她笔下的人物也都是乡村小镇上极普通的人:农场牧主,小学教师,售货店员,中小学生,即你在乡村小镇一出门就会碰到的芸芸众生。不过,在她的小说中,男人多是陪衬性角色,着墨不多,少英雄气质,甚至还有点肮脏龌龊。小说的主人公多是少女、姑娘、少妇和中老年妇女。她们普通得让你感到似曾相识,读来会让你不由想起你的同学,你的姊妹,你的母亲和邻居。她们都不是完美无缺的理想人物,各有其缺点与脆弱,但也因此而让读者感到人性的真实,生活的真实。瑞典皇家科学院对此介绍说:这是些发生于加拿大小镇里的故事,在那里人们拼命追求被社会认可的生活,由此导致了人际关系的紧张和精神道德冲突。这些问题还源于不同年龄层的代沟,以及人们野心间的磨擦与碰撞。
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和故事是如何吸引读者并得到文学界认可的呢?这要归因于门罗那敏锐而独到的眼光和叙事的天才与技巧。《纽约人》的评论说,“门罗的故事能够深邃地洞悉人们间童年时的关系,以及加拿大小城生活的实质。”加拿大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多伦多星报》的文学评论指出,“门罗有深入人物性格深处的天才……能让我们了解我们人类的缺陷,并引发我们的怀旧情绪。”《纽约时报》评价道,“她的人物是丰满的、但有缺陷的人们,他们的故事能将我们带入平静表相的深处,然后又以出人意料的转折让我们感到惊奇……在四篇(故事中)那些带有自传色彩的对话,让我们窥视到她自己的童年。她那透彻的眼光和无与伦比的叙述才能让故事得到升华。《亲爱的生活》一书展示出普通的生活是多么地奇妙、危险,而又多么地非凡奇特。”
因此,门罗的小说被归于现实主义,心理现实主义。在叙事中,她从不使用诸如意识流、超现实主义或是魔幻主义等现代派手法,她完全采用传统写法。但她对女性们的心理描述捕捉准确,刻划细腻,可说是曲尽其妙。瑞典文学院认为,她的叙事风格以细腻见长,表达的清晰和心理现实主义是其主要特点。
门罗小说的风格可说是“文如其人”,其语言简单平易,明白如话,有散文特色。通读整篇小说你极少会碰到生词辟语,一位初中学生读来都不用去查字典。它的风格是平平淡淡的,娓娓道来,像是一位母亲在向女儿叙说童年往事,然而它的魔力在于它能让你读起来津津有味,不忍释手。如果说,畅销的流行小说和描述重大事件的巨著是盛宴浓酒的话,那么门罗的小说不过是淡淡的午后清茶,供你慢慢品味,但放下杯子之后,你却仍能感到口有余香。所以很多文学批评家说“她是加拿大的契可夫”。
其实,门罗获奖的主要意义,不仅在于对她个人成就的承认,也不光是加拿大文学或是女性文学的荣耀,其实,它更是对短篇小说的最高褒奖与巨大鼓励。长期以来,短篇小说往往得不到人们的足够重视,也被诺贝尔奖所一再忽略。幸运的是,现在,人们终于看到,在契可夫、莫泊桑和欧·享利之后,又一颗明星升起来了。此前的门罗有温热而少光芒,此后,不管她情愿还是不情愿,她将都成为了文学天空中的一颗引人注目的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