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太华 / 肖庆涵
我的父母毕业于上海交大,相识于上海的真如国际电台,50年代初双双调到北京,任职于邮电部电信总局总工程师办公室。但几年之后,我父亲就又被调到外地去了。每年只有他休14天的探亲假(包括星期日)和偶尔到北京开会时,一家人才能在一起呆上几天。因此从我记事时起,跟父亲在一块儿的时间就很少很少。一直到1973年我父亲又调回到北京,1974年我母亲从干校回来,一家三口才总算团聚了。但我1988年离开北京来到了加拿大,从此又是天各一方。
父亲节快要到了,不禁忆起十年前父亲去世前我们一起渡过的那几天。看着父亲临终前写下的最后一张字条,又勾起我沉积于心底的思念。2012年3月,加拿大联邦政府内,开始了以工作重点调整为名的人员缩编工作。4月初的一天晚上,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我父亲的身体不大好,问我是否能够马上回去一趟?因为我父母从来都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事,所以我知道我父亲大概是时日不多了。因此管不了是否会被裁员的事儿了,我赶紧去单位请了三个星期的假,买了4月14日去北京,5月4日回渥太华的往返机票。太太李琼为我装上西洋参片、蜂胶和深海鱼油后问我还需带些什么?我想了想说,过几天我会收到一本Information Assurance方面的书,我把它带上。“带本书干什么?”太太有些不解。我说用来“冲喜”。因为我1969年只上了一个学期的初一,就跟随母亲去了五七干校,所以父亲最关心的,就是我在学习和工作上,能否不断的提升自己。因此,我感觉我俩的关系更像是师生,而不是父子。这本书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写Foreword,我想父亲看到一定会高兴的。
回家看到父亲时,他因为已经有些时候不大吃得下东西,人很瘦身体也很虚弱了。听到我的声音,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第二天我就带着父亲去看病,一通检查之后,医生说他没有任何疾病,只是因为吃不下东西,高度营养不良。回到家我问父亲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爸爸说:“你做个牛肉炒粉丝吧。”第二天一早,我就请我堂妹带我去农贸市场,买了一大块新鲜牛肉回来,中午炒了一大盘粉条牛肉丝。堂妹说:“你炒的太多了,我们有些时间没做这么大盘的菜了,吃不完的。”但那天中午的牛肉炒粉丝,真的没剩下多少。
5月1号,爸爸把我叫到床前跟我说:“过两天你就要回去了,我也该走了。”我赶紧说:“不会的,爸您等着我,我明年和李琼一块儿回来看您。”父亲看着我,慢慢地摇了摇头接着说:“你从小就爱吃烤鸭,今天中午咱们吃烤鸭,你去拿纸和笔,我来写,你去订。”看着父亲用颤颤巍巍的手,认认真真的写菜单,不由得使我想起了77年高考时的情景。当时父亲请了一个多月的病假,每天在家做好饭、备好课、找好题。我下班回家吃饭时,他就坐在旁边给我讲数学或物理。吃完饭他去洗碗,我开始做习题。他时不时会抢去我手中的笔,一边快速写出解题思路和技巧,一边告诫我:“记住,无论是学习还是考试,你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直到我躺在床上了,父亲还坐在我床边,讲着今天的学习重点和我需要注意的地方。讲新课、选习题、重点辅导、押考题,父亲那些年最为骄傲的一件事,就是辅导我这个没上过几天初中的人,考进了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后又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
订完烤鸭之后,我就把父亲写的纸条折好,仔细地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我得好好保存这张饱含着父爱的字条,因为大概这将是父亲为我写的最后几个字了:烤鸭一只,饼加十张,……(见图)。5月2日凌晨,母亲叫醒了睡梦中的我说:“你爸不行了,快叫急救车。”到医院抢救过来之后,父亲对说:“你回去吧,我该走了。”5月3日早上,医院打来电话让我们去医院办理后事。去八宝山联系完火化事务之后,5月4日我怀揣着这张不起眼,但对我却意义非凡的字条离开了北京。
父亲的关爱是不会从嘴上说出来的,但却能通过他的行动把这份爱体现的淋漓尽致。正如著名文学家冰心所言:“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
一只烤鸭饼十张,葱丝黄瓜甜面酱。
拳拳爱心跃纸上,父爱无疆永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