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月饼不叫月饼,叫花饼子。
离中秋还有一段日子的时候,母亲就会去附近农场摘回几把桂花,放在面箩里晒,晒至蔫干的时候,中秋节恰好到来。
中秋节的头天晚上,母亲开始和面,炒酥,擀糖,然后把桂花放进炒好的酥里面揉好,把做好了的饼坯整整齐齐地码在案板上,我就乐颠颠地用印花筒子蘸上煮红膏子,在饼子上杵上一个个红印,那红印往往中间是五角形或者梅花形,外沿一圈波浪线。最后把饼坯码进凹锅里用温火烤,估摸几分钟的时辰,香甜酥脆的花饼子就好了。
但母亲不会给我们吃,说吃了热饼子会拉肚子,第二天中秋才能吃。任我们一群如狼似虎的孩子馋得直流口水,也只能分些饼末子或是烤饼时凹锅里残留的糖锅巴。
中秋节的早晨,母亲拿出两个花饼子给正在念书的我和姐姐,我的那个没经过牙齿就到肚子里去了,便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手里的花饼子。却见姐姐舔了舔嘴唇,把饼子用一张废考卷包好,放进了她的书包里。
我和姐姐一个学校,每下一节课我就跑到她的教室里,馋馋地盯着她的书包看。直到中午时分,姐姐才慢吞吞地拿出那个花饼子,轻轻地掰开,递一半给我,讥笑我说:“好吃货,真是叫花子不搁隔夜的食。”
母亲说花饼子是留着晚上吃的,我就期待着天快点黑。之所以晚上吃,当然不是为了赏月,而是为了掰棉花。
这个季节,正是棉花上旺之时,家里堆满了待掰的棉花。为了赶瞌睡,母亲就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给我们听,什么嫦娥奔月、薛平贵寒窑见糟糠之妻、徐苟山戏财主等等,腻得我都会背了,瞌睡往往像山一样袭来。
但中秋节的夜晚,我们都不打瞌睡,手里飞快地掰着棉花,心里念着那香香的月饼。
母亲按着我们年龄的大小,每人一个簸箕比赛掰棉花。我最小,给我的是个洗菜用的竹烧箕。我们每掰完自己面前的棉花,就奖一个花饼子,哥哥姐姐们掰完棉花吃饼的时候,会分一口给我,我得到花饼子的时候也会分一点点给哥姐。欢声笑语,一屋子温馨香甜的味道。
现在日子好了,各式月饼层出不穷,味道各异。手机上各种花样的祝福开始爆屏。但我还是怀念那些年母亲做的花饼子,怀念哥哥姐姐分给我的那一口甜甜的爱,那种实实在在不隔屏幕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