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玉秋 /渥太华
绥化—我的原籍
次日是返回哈尔滨的行程,路经绥化。绥化对于我来说是即熟悉又陌生,说她熟悉,是因为在国内时,历次填履历表,在籍贯一览中,一定要写上绥化,说她陌生,是我从来就没有踏上这块土地。绥化是我祖父的地方。当年我们的祖先曾在清朝为官,是皇帝御林军的统帅,到了爷爷的父亲,不知什么原因,到了黑龙江的巴彦县当了县太爷。
到了祖父这一代,清朝灭亡,郭家迁到了绥化,做为八旗子弟的爷爷除了棋琴书画外,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为了生存,他在绥化开了一家皮毛公司,经销皮毛。当年的父亲和他的哥哥买了卡车,靠运输,生活维持了小康。就在东北要土地改革之前的两年,冬天的绥化气候变暖,没有下雪,买皮衣的人少了,加上祖父经销不善,商店因而倒闭。到了土地改革时,我们一家一贫如洗,因此成份划为城市贫民。这可是我们后来能在历次运动中没有被波及的政治保障。
再说外祖父一家,外祖父的爷爷从老家—河北省永平府千安县,挑着担,前后各一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外祖父的父亲,来到了黑龙江这荒凉的地方,这里几百里见不到人家,他就在这里开荒种田,那时你有多大力气,能开多少荒地,就开多少,就是所谓的“跑马占荒“。外祖父家是绥化这一片土地的拓荒者,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民不应该忘记他家—张家。
到后来,从关里闯关东的人多了,地被开垦完了,就租种先来人家的地,或者是在先来人家里扛长活。到了外祖父一代,他们有弟兄五人,由于外祖父是长子,因此接下家业成为当家的,就是我的姥爷。那时姥爷家已是农村有上万亩的良田,县城有买卖,成为绥化县第二富绅。
1945年姥爷患痢疾逝世,由于二姥爷英年早逝,由三姥爷接过当家人的印牌。两年后,即1947年东北土地改革时,姥爷家的土地房屋被瓜分,金银细软被抢光。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三姥爷长年和长工一起下地种田,赶马车,因此定成份为富裕中农,这又为张家的子孙后代,当兵的当兵,上学的上学,搞技术的搞技术,而没有影响他们在新中国的建设发挥作用中提供了政治保障。
绥化有我郭家的祖坟,文革时,上边号召死人不许占活人的地,被要求深埋。当时生活在绥化的我的没有出五服的堂兄—郭毓苏(实际上,我的名字也是这个“毓“,即毓秋)在县医院开救护车,深埋祖先尸骨的责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按人头,打了一些小棺材,一天装上这些棺材,找了几个人,开着救护车,向祖坟方向驶去。路上,不知什么原因,救护车的后门突然开了,堂兄的内弟掉了下来,随后大家马上把人抬到车里,向县医院疾驶而回,经过抢救,回天乏力,堂兄的内弟成为这次迁坟的牺牲者。
此事在当时的绥化县传得很广,随后没有人再敢催促堂兄迁坟。但是共产党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找来了郭家的外孙子—即郭家是他的外祖父家,这小子根本就不用小棺材,直接用拖拉机把郭家的祖坟给平了。因此绥化曾有郭家的祖坟,现在没有了。几年前,台湾国民党名誉主席连战曾回大陆祭祀母亲,他母亲的坟修缮得很好,我对此事表示怀疑—经历了急风暴雨的文化大革命,一个国民党头目的母亲的坟居然保存完好,这不是个奇迹吗?连孔圣人的地界都给砸个稀巴滥,更别说儿子在台湾的一个女人的坟墓了。
我小时候常听母亲讲她过去的故事,那时我们家在齐齐哈尔,母亲的亲妹妹—我的三姨在哈尔滨,她们都很想家,想看望她们的三叔,当时她们的三叔一直生活在老家—绥化。不知是因为各自有着家庭,离不开,还是因为经济原因,总之她们的这一个极普通的愿望,在她们的有生之年均没有实现。因此给我的感觉,老家绥化是那么的遥远,以至于,对家乡只能隔山隔水地去眺望。现在我就双脚塔在老家的土地上,感到的是亲切,引起我的思绪万千。
午间是绥化市委、市政府招待午宴。当各种菜肴摆满桌上时,有一种菜引起我的注意:那是在一个大盘子上摆满了用大白菜叶包裹的饭包。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因为它离我略远了一点,我对同桌的朋友说:这叫饭包,我妈妈最爱吃这个。然后我用手拿起一个,坐回座位上,吃了起来。大家听我一介绍,几乎人手一个,盘子立刻空了。咬一口菜包,那清香对于我来说,就是浸透着母亲乳汁的味道。
小的时候,尤其是秋冬季节,我们家常吃这个,就是小米干饭,配上东北的大酱,葱丝,这葱丝可不是很讲究的用刀切成的,而是拿到桌子上还是洗净的整个一棵一棵的葱,吃的时候,母亲再用手撕成一条一条的,而且为了能把葱撕成条,母亲长长的拇指甲起到了如刀的作用。还要有香菜,唯一需要炒的菜是土豆丝和芹菜丝,两种菜炒在一起。包法:面前放一个大盘子,首先选一个大白菜叶,最好是中间没有洞没有破的,然后放葱丝,香菜,再抹上大酱,放上土豆芹菜丝,最后放上小米干饭,然后用双手把菜叶合龙,捧起来咬着吃(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真别说,这么一来,本来极普通的饭菜却发出极佳的味道。每当这时,妈妈都说,你奶奶对我们妯娌三人(我的大娘,我老婶,加上我妈。即我伯父,我叔叔和我父亲的妻子,称为妯娌)要求很严的,但是吃饭包时,她允许我们用手捧者吃,语气中带着对奶奶理解的感激之情,这时母亲也允许我们用手捧者吃,这是不言而喻的了。多少年没有吃到的食物,今天在父母的出生地吃到了,这清香中透着妈妈的味道,透着故乡的味道,透着东北黑土地的味道。在向哈尔滨行使的路上,我深情地望着路边的水稻,望着路边的玉米地,大豆地,这万亩良田,要把它们深深刻到我的脑回中。
三哥的回忆
回到了哈尔滨的旅馆,我给我的侄女,我三哥的女儿挂了电话,请她下班后一起共进晚餐。我们弟兄八人,我和三哥感情最好,他比我大三岁,他小的时候很淘气,常常因为打架挨妈妈和大哥的打,但是他从来不和我吵架,他领着我弹玻璃球,煽啪唧,放风筝等,我性格中有些男孩子的因素,我想这和我小的时候尽玩一些男孩子的东西有关。
见到这个侄女,想起她的爸爸—我的三哥,三哥英年早逝,55岁时因癌症去世,当时他的孙子—我侄子的儿子,只有5,6岁,小男孩非常聪明,晚期癌症的三哥说:我孙子这么聪明,想看着他长大,我真的不想死。至今想起来还令我眼含泪水。
两年前,他孙子考上了黑龙江商业大学,我从加拿大给他邮去了一年的学费。其实自从三哥有病,我在齐齐哈尔时,见过这个小孩,十几年再没有见到他,现在即使走在哈尔滨街头碰上了,也不认识。但是他是三哥的孙子,是三哥希望,而且和我还有1/8相同的基因,帮助他以慰三哥的在天之灵。现在坐在对面的是三哥的女儿,叫月亮,是我给起的名字,因为我觉得女孩子应该象月亮一样文静,美丽。给她取了名字之后,我自己的女儿降生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月亮的名字好,于是侄女叫月亮,我的女儿叫月月。小月亮对我笑着,我们随便地闲聊着。她是学会计的,现在在省属财政局工作,丈夫在银行是个分行的主管,有一个儿子上小学2年级,和公婆关系处得也很好。看着她微笑中露出满脸的幸福,我很为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