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斌红 (Jennifer Xie )
(渥太华北京协会“情系北京”征文之五,文章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原文发表在北京协会论坛www.ottawabeijing.ca原创天地)
与老北京不同,我出生成长于位于北京北郊的中科院大院,人们来自于五湖四海,讲着带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儿时的印象是父母办公楼高大威严的苏式建筑,顶天立的地的石柱,门前开阔的草坪,后面露天的公共游泳池,周围绿色的农田,不远处还有一条叫小北河的河流,也曾清澈见底,大院自成一统的生活似乎与城里的北京格格不入。对北京城里真正有印象,是大约六七岁时,爸爸带我去看他的一个远房姑父,我们叫姑爷。姑爷家似乎是在东四的一条胡同里,蜿蜒崎岖的窄巷,周围高高的红墙,墙头随风飘逸的野草。姑爷家住在一个精致的院子,(后来才知这是四合院)大人们见面后讲着听不懂的苏州话,小孩们在院子里和各个房间串来串去。院外偶尔飘过一两声叫卖,院里响着苏州评弹,一切恍若不真实的梦景。这就是我儿时印象城里的北京。(长大以后才知道姑爷的身份,潘家洵,曾任北大教授,易卜生戏剧的翻译者。)
真正对老北京产生感觉是上高中以后。我的高中位于东城区安定门内的北锣鼓巷,北京一中,北靠护城河,南接鼓楼大街,周围被长长的各种胡同连接,安定门二环的喧闹似乎被这长长的胡同阻断。每天上下学在这新旧北京中穿越着,有时上学坐车晚了,在这长长的胡同里飞奔,只恨自己腿短,总也到不了胡同尽头,耳边闪过的是京剧咿咿呀呀的唱段,似乎与儿时姑爷家放的评弹有着异曲同工的韵律。只不过红墙已被灰墙替代了。
我的母校也是老舍先生的母校,也许是每天进出胡同的耳濡目染,加上当时电视剧《四世同堂》的热播,对老北京,对老舍发生了兴趣。如果说鲁迅犀利的文风带着江南绍兴的阴郁与湿气下的纠结,老舍则有着北方干燥天气下的温婉,明朗与幽默。在二人的作品中同样是批评国人吃饭的陋习,鲁迅是直面的痛击,老舍是幽默的反讽。
同班的有几个同学是北京人艺和中戏的子弟,显然个个要子承父业,但当时的教育制度即使考艺术院校也要文化课成绩。这对学艺术的同学是一种折磨,记的一个赵姓的女同学立志考中戏的舞美,因是同桌的关系,常常向我报怨磨人的学科,不明白学美术的人为什么要学数学?中午我们常常跑到鼓楼大街,地安门,后海,她手里往往带着笔纸,抽空画几笔速写,钟鼓楼下的小贩,后海边下棋的老幼,银锭桥上来来往往的众生。我则坐在边上发呆,想像着二三十年代北京城的样子。我们也经常谈老舍,讲鲁迅,说着人艺里的趣事,想着未知的未来,也会为戏剧人物性格,结局命运争论不休,因观点不同彼此气愤,甚至为中西戏剧作品那个更人性几乎反目。年少的轻狂,俯视一切的自信,甚至是狂躁,飞撒在彼时的空间。
上大学最终选择了中文系,这在当时全民改革开放的情况下算是个异类,所有人听到这个选择后的反应是,中文系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学经济,不得不承认,国人有时是比较功利的。虽然大学是在北京,但学校的轰轰烈烈与眼花撩乱,与胡同后海的安详渐行渐远。大二,我们讲到了讲现代文学,讲到了老舍,讲到了他笔下的老北京,系里组织看了话剧《天下第一楼》,和人艺大腕儿们演的电影《茶馆》,我还特意带着同班的外地同学去了我的母校,去了后海,去锣鼓巷,去寻求老北京生活的痕迹。几年过去,胡同名称依旧在,灰墙依旧在,可是太新了。老北京的味道也只有在人艺的话剧中才能找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