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外壳,硬物经过烤箱漫长的热火,外壳的接缝处被高温度逼出一道裂纹。用手触摸外壳,仍旧是烫的,就势冲动地将硬物放在牙齿下面,上下用力那么一咬,裂纹处便开出一个口,一股小规模的热气撞击了手指,舌尖儿也被烫了一处。
大褂子问我痛不痛。
我的关注点仍旧是裂口,看见焦黄的果实外部,那是仅剩下的一层保护,仍旧是留有温度。温度很脆,随便用手指一拨,带着温度的保护层就被脱落。每一次看见果实,一触摸便是代表了有所得,又急不得被这一时没有脱去的热烫到,也不能太久地只是观望。
大婶儿将撒了一地的栗子拾起来,口里不干不净地和众人打着哈哈:“哎哟,我说小主,那半边屁股还露在外面呢。”小主这会儿也是喝了几杯之后,双手全神贯注地逮住了铁锤的肩膀。铁锤把眼镜丢向一边,抽手抢下小主的一支手,含着感情地说了一句:“下来,换个地方说话。”
土著的头一把夺下小主,他应该是明白了铁锤的意思,添儿点乱是今天许可的,任由了说法,都是性情中人,却不可以乱了阵势,才是长久娱乐的主线。
石头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盘子里数个,一二三,四,五,官丫头以为他只是数个乐子,他突然对身边的卓子说:“不忙的时候把稿子给写了,步子不能掉在胃口后面。”官丫头也是明白了石头的意思,她也冲着小冯来了一句:“明天务必过来练练走台,这活儿和投胎差不多,过了时候就是错了位置。”
我以为,小冯听了这话儿会抄起小词儿讨上一回,不想她整理了一下毛衫领子。本身,毛衫本就是一字开口,浅黄色的前襟上镶上一只蝴蝶,金粉色带着亮片。经灯光这么一晃,仍旧是遮掩不住双腮上的红晕。
小冯推了一把小主的半个屁股,她笑吟吟地说:“起来,给我和铁锤照个相。”她又扭头抿了一把笑,看着官丫头的眼神儿里藏着鄙夷,又是给足了她主儿这会儿的面子。小冯冲着官丫头打趣:“这一身的红漆,哪也不能少了你一份衬。快过来,让铁锤也沾点喜气。”
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官丫头和铁锤和小冯成了像,小主被捣鼓到一边,陪着大婶儿数落栗子。
石头这会儿也停了嘴,花生皮又成为了一堆废物。也许是他听烦了大婶儿的唠叨,也许他是真心想补偿小主一句:“别说,你这酱肘子真是好吃,哪天吃一拨,我再带走一拨给你嫂子尝尝?”果不然,他的这句赞美抵消了刚才的尴尬,小主的脸色又开始了另一番风绰。她动了点情,大声地咋呼:“这周,就这周,今天在座的几位,我一家送上一盘酱肘子。”
“得嘞,我家媳妇就等你这句呢。”土著的头的这句话,他是真心讲的。他爱吃,爱占着便宜吃,爱占着女人的赏赐吃喝里,跑不了他的身影。身份这个词儿,对于土著的头来说都是虚头八脑的屁话,获得成就感有两种途径,一是有人簇拥,二是有人簇拥着赏赐。
“知道吗,大个子和雯雯有成事的意思。”石头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
“吃肘子也堵不上你这嘴。”卓子怒了他一句。
“都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事有根据。”石头不服气,他觉得他们以为他是胡说。
而事实上,官丫头也好,小冯也好,还有大婶儿和小主,突然间组成了阵地,统一口径地开始同情起大庆。亏了大庆这会儿不在现场,否则他这会儿一定是这块阵地上的英雄。有一句话怎么说。
我容你今日英雄,
你容我半晌口舌。
容得起因知乎者,
容得许你道虚拟。
小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乱阵里,最真实的人,她补上一句:“我喜欢听编。”我敬佩。
有时候,我也希望大褂子在我的故事里面,是一位真善美。毕竟,他邋遢地主持过我青春的瞬间,我没有听过他的编造,哪怕他真实得有时候是不堪,是不要脸。但如果一个人肯坚持不堪也好,不要脸也好,我都是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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