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满窗棂
奶奶属蛇,与毛主席同庚。我们家很穷,有几亩薄地,世代为农。奶奶是童养媳,很小嫁到我们家。童养媳的日子很艰难,用她的话说,简直是暗无天日、牛马不如、水深火热的生活,吃尽千般苦,遭尽万般罪,比旧社会还旧社会。奶奶的婆婆,就是我的老祖母是个厉害的主儿,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由于封建思想作祟,不怎么待见奶奶,整天不给奶奶个好脸子看,挨打挨骂,吃糠咽菜。奶奶说,她看到婆婆的影子就发抖,听到婆婆的声音就打颤,简直比地主老财还要坏。奶奶每次义愤填膺痛说革命家史的时候,我心里特含糊,不是说地主老财是最坏的人吗?难不成还有比地主老财更坏的人?从此深深地烙下婆婆是世界上最坏的女人阶级烙印,可见对幼儿的早期教育是何等重要。
老祖母走的比较早,奶奶提前翻身解放当了女主人,操持起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的家务事。奶奶为我们家生了四个孩子,两女两男。奶奶28岁那一年,父亲才8个月,村里闹瘟疫,爷爷和两个姑奶奶相继被瘟疫夺取生命。四年后,因年成不好,颗粒无收,老祖父也撇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走了。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寡妇和四个一个比一个矮的孩子,两个十来岁小叔子和自己6岁、4岁的俩儿子。
奶奶没有文化,裹着小脚,个子很小体态很弱但她内心却非常非常强大,性情开朗,简单阳光,她发誓哪怕再苦再难,逃荒要饭也要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她的终极理想是盖五间一溜青砖到顶的大瓦房。
为了活命,奶奶毅然决然地挑起一头放破烂一头放小儿子的担子,手扯三个高高低低孩子,在村里人叽叽喳喳奶奶一家绝对活不了的议论声中,毅然决然地走出了老家。
奶奶小脚的足迹踏遍微山湖两岸,鲁苏皖三省,徐州、江山、灵璧是奶奶经常提起的地方。奶奶农忙时给土地主打打短工,在农田里拾拾麦穗,农闲时要要饭,混个半饥半饱。住宿更简单,蓝天为帐,大地为床,冬天奶奶把岁数最小的父亲搂在怀里,蜷缩在灶台旁,父亲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长大。
父亲白白胖胖的非常漂亮,可以说人见人爱,我听到这里常常反驳,吃糠咽菜肯定是面黄肌瘦,三根筋挑着一个头,怎么可能白白胖胖呢?以为奶奶在吹牛,后来经爸爸证实当时他确实不像讨饭人家的孩子,白白胖胖长得一副富贵相。一个地主看奶奶拉扯四个孩子不容易,自己家里也缺个延续香火的子嗣,看父亲可爱讨喜,想把父亲讨了去当儿子,奶奶肯定不干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奶奶扭着小脚拉着孩子们仓惶出逃,当然没有劳什子三叉戟可坐。
奶奶爱憎分明,谁对她好帮助过她,她会念念不忘。奶奶常常挂在嘴上的话:“地主可怜啊,和俺们一样吃窝窝头,一起下湖(下地)干活,家里的媳妇孩子可没俺们吃的好。”每当说到这里,我们赶紧捂住她的嘴,让她别乱说,这种丧失阶级立场的话有损她赤贫雇农的形象。奶奶气得骂我们:“你这个小晃子(小兔崽子的意思),不懂!”估计只有在地主家奶奶才有口饱饭吃。
日子很穷很难很苦,但奶奶非常快乐,因为她的四个孩子扑扑楞楞地在茁壮成长。
四老爷和五老爷长大成人了,娶妻生子都是奶奶前后张罗,他们唯奶奶是瞻,奶奶说啥听啥,长嫂如母的精神在奶奶身上得到充分体现并发扬光大。
(待续)